书评 | 《圣母》
个人对《圣母》的评价会从三个方面展开:
- 叙事,包括了故事整体基调和推理风格。
- 叙诡,包括对叙诡的感受以及合理性分析。
- 女性视角与性别话题,书中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作者在这些方面的编排。
叙事
作品有两条主线,和一条以佐藤警官为中心的警方探案线。两条主线中,一条讲述看似与犯罪毫无关系的保奈美保护女儿的故事,另一条是犯罪主体的真琴行凶线。
保奈美线从第一章就能感受到一种真切的母性关怀,但如果综合来说的话她是一种对生育和对女儿都重视到近乎偏执母亲。书中没有讲述她生育的根本动机,但是从丈夫及他父母的描写中可以看到一些施压。另外丈夫这边虽然本身有一些关怀的行为,至少不算是丧偶式育儿,但是取精和产房等待这两个场景都非常典。
真琴这条线就像是单纯的变态故事了,有点《断掌事件》的感觉,叙诡也有相似之处。看的时候能知道这和她童年经历会有关系,但是最后的动机还是无法猜测到这么准确。看到第二个小孩被杀害但善后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她有个背后的守护者,这种模式也很容易联想到《白夜行》《绝叫》的那种明处女性+暗处男性的组合,即恰好请假了的绵贯。最后的答案相较而言确实从结构上来说更加合理与巧妙,是一个关于“母亲”的回环。而书中的男性基本就是花瓶。
保奈美的动机是合理的,但是伪造证据的情节是否合理呢,对此我有一些质疑。
真琴半夜拎着护具袋出门,妈妈肯定担心地跟了出去。她看见真琴取出男孩的尸体时一定十分惊愕。从切下性器官这点,妈妈懂得了真琴的想法。然后为了不让人看出这是女儿所为,她拼命地做着掩护工作。
回顾保奈美见到真琴的那个夜晚,虽然作者暗示了保奈美发现了真琴脸上的划痕,但是我认为更合理的情况是直接问是什么情况而非犹疑地试探:
母亲不住地看向真琴的脸上和房间里。“真没事吗?”
代入视角的话或许可以解读为是母亲对于真琴负面情绪的担忧不敢直言,但是一道脸上的划痕多数时候都应该是意外而非暴力事件或者自残导致的。并且如果问了,不论当时保奈美已经猜到了谋杀或是没猜到,都不影响真琴会自己做好善后工作,还能避免被二次发现的危险。毕竟即便保奈美自己帮忙善后,真琴也可能会因为缺少这个信息而再次前往。如果说是保奈美不希望真琴再次下手,那么或许在第一次谋杀之后就应该做出一些防范了,而不是一直作为善后者。
而对于由纪夫的案件,保奈美应该更加没有理由知道吧?案发当时她并不在家,即便她搜查了女儿的房间顶多也就知道女儿涉嫌谋杀了也不能找到抛尸地点,完全无法做出善后行为。因此从逻辑上来说上面”妈妈跟踪“那段话一定是发生在第一次谋杀而非第二次,但是不论是哪一次都意味着由纪夫彻夜善后,即便她丈夫是个人机也会有所察觉,并且真琴在当晚肯定也是非常警觉的。并且从逻辑上说的话,真琴真的会把尸体放在护具袋中大晚上才出门吗,考虑到她母亲的监视程度,自己先躲在外面伺机而动应该更加合理。如果在家里等到深夜才出门,那更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家中完全没有人,但那天显然只是”家里人都外出“的寻常一天,晚上大家肯定都回来了,包括熏。
薰用小手握住保奈美的手。之前啃破了的大拇指指尖,长了个类似血泡的东西。“啊,这个啊,是受伤啦。”
如果在想象一下故事的后续,虽然我个人没有设想续写的习惯,但因为结尾在犯罪作品中太有种定格美好的意味了,很难不让人意识到在蓼科秀树家放置赃物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在第一次抓捕蓼科秀树时就已经说了他有不在场证明,而这次搜查又可以定位到重点嫌疑人真琴和保奈美是母女关系,如果在穿针引线一下蓼科秀树和真琴的关系也可以通过对方父母知道(尽管没有记录在档案上)。即便是很经典的迫于上级压力被迫归档的案件,以谷崎的性格来说想必也会追查到底。因此故事无疑是一个悲剧,而作品定格在看似最美好的瞬间,忧虑烟消云散之时撒上”圣母“的光辉,可以看做是作者的某种希冀的投射。
叙诡
在书的后半段看到真琴和“妈妈”几次交流时,我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似乎作者刻意把她妈妈作为了一个客体,有点像侦探小说中刻意为之的“黑衣人”的感觉。因此在知道叙诡之后我也能确信作者埋了很多暗线,整体的完成度是比较高的。
一个是很小的真琴的性别叙诡,另一个贯穿全书的保奈美女儿的身份叙诡。
对于第一个叙诡,第三章表白的场景逻辑梳理一下应该可以定位性别:
所以我才觉得女人真是麻烦。真琴在心中咂嘴。真琴长得很标致,至今为止,不光同校的学生,还有许多其他学校的学生如此这般来表达爱意。每次拒绝对方,或是被对方怨恨,都让真琴觉得十分麻烦。
这一段能看出作者在刻意模糊处理,但是整一段的主语都是“真琴”,她拒绝对方,或者“被”对方拒绝,以及后面重复的让她觉得麻烦,那么前面的主体应该是自己觉得麻烦,而不是觉得其他人麻烦。这段话确实是不太通顺的,如果不是叙诡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写。但是既然能感受到这一整章性别都比较模糊,那么这里如果要解读的话还是她觉得自己作为女人麻烦更合理一些。
让我比较确认性别的后面的部分:
对方的眼睛还有些湿,递过来一个女生很喜欢的那种信封,满怀期待地盯着真琴。
看的时候我感觉送给对方的东西肯定是希望对方喜欢,那么自然真琴就是女生了。
而保奈美女儿的叙诡确实是非常暗的线,第一章的说法可谓是滴水不漏。作者刻意留了比较明确暗示的地方应该是下面这处,虽然我初次看得时候并没太注意:
“真让人坐立不安啊。竟然盯上这么小的孩子,真是怪物。一想到怪物如今就在附近,或许还在寻找下一个牺牲者,我就……” 恶心的家伙。怪物。女儿,恶心的怪物——保奈美的手哆嗦着。
到第 16 章的时候,给出了更加明确的信息:
跟这个孩子在一起,感觉之前失去的宝宝们也都回来了。其中肯定男孩子、女孩子都有吧,所以保奈美决定给宝宝起个男女都能用的名字。
顺便一提对于保奈美生育的一整段描写仿若是压抑中的救赎,最初的动机化身为了一种执念,观点输出和剧情推动相辅相成,这也是最后揭底的合理性保证。
所以,听到宝宝第一声响亮的哭声时,充斥在保奈美心中的不是欢喜,而是解放感。
但是在一些情节上,感觉作者刻意隐瞒的有些多了,比如在邮箱中发现蓼科秀树时:
“蓼科……秀树。”保奈美低声念道。
这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背后的关联,只能看出第一次知道名字的陌生感。尽管后面也有银色斯巴鲁这个小呼应,但总的来说有点太隐蔽了,隐藏了情感的叙诡会破坏阅读连贯性,单论这一处而言我感觉处理得并不好,让保奈美多几分惊讶或惊恐说不定更好。
女性视角与性别话题
保奈美的线是近乎偏执的母亲视角,真琴的线是强奸受害者的某种以眼还眼复仇故事,二者都是作品的叙事主体,人设的确立对于剧情都很有帮助。而谷崎就更像是作者喜好的投射,她在书中没有细致的性格刻画,但可以看出来作者把她塑造为了一个直觉型的福尔摩斯,坂口成为了有点可笑的华生。但是这个能力上的角色刻画还是寄居在社会身份之下,营造出了现实上的无奈与讽刺。
开篇谷崎反驳坂口在我看来是有些样板戏的,但后面有一段关于如何男性对待女性同事的讨论有些趣味。
“啊,难道因为我是女的?”像是读出了他的想法,谷崎问道。
这里有一些可以展开的点,尤其是结合我自己的职业来看,不过这种内容在文章中就先略了。
最近今年多阅读了一些女性作家的小说,一个整体的感受就是,她们在生活化的刻画中会更加细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柔感。就是当阅读的时候,我会感受到这种笔触不是男作家写得出来(或者愿意写或能想到要写的)。放到这部作品中的话,这些情感的温度一定程度上稀释了谋杀的阴暗面,不会让我感受到一种一黑到底的压抑感(当然也有人就好这口)。
并且,我想了一下书中男性被当做花瓶这一点,我个人对这一点毫无感觉,也可能是因为我看的类型小说里面绝大多数角色都是花瓶,不论性别(文笔综合来说都很烂的推理和科幻)。但是就这本书而言的话,如果能对这个信息比较敏感的话,那么看到标题差不多就更感受出谜底了,这个信息差还是有些意思的。
总结
总体而言我更关注这本书的叙诡,这是我追求的阅读乐趣中很有趣的一个环节。这本书的叙诡完成度挺高,因此还是比较满意的。剧情的结构很不错,但是揭底的合理性还是有些无法让我信服,不过对动机的解释是合情合理的,这一点已经比新本格好多了。